哥们,来瞅瞅这本男频巨献!一翻开就停不下来,剧情紧凑得让人窒息,每个转折都让人拍案叫绝。主角从平凡到非凡,一路披荆斩棘,热血与智慧并存,看得我热血沸腾!这不仅仅是一本书,更是一场心灵的冒险。相信我,错过它,你会后悔得拍大腿!赶紧加入书架吧!,开启你的非凡之旅!
《梦回大明春》 作者:王梓钧
001【工程狗是什么品种?】
从很小的时候开始,王渊就常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梦,比如梦见自己上辈子是只工程狗。
对于一个小孩来说,他很难弄得清楚,工程狗究竟属于哪个品种?
除此之外,王渊还梦见许多高楼大厦,比山寨里所有房子加起来都高。还梦见一种名为飞机的铁鸟,人们坐着飞机可以直上云霄。抑或是一种叫做高铁的大车,能够日行千里,比寨子里的毛驴跑得快千百倍。
在王渊三岁那年,阿爸下山用兽皮换盐,路过扎佐驿官道的时候,正好有个贬谪官员客死于途。
那当官的实在混得太惨,不仅流落贵州蛮夷之地,死了连衣服都被蛮子扒干净。
阿爸去的时候,倒霉官已经惨遭反复摸尸,只剩下两本书籍无人问津。一本《晦庵先生诗抄》,是弘治朝首辅刘健的诗歌抄本;一本《大方广佛华严经》,属于民间刻印的佛教经典。
秉承着“贼不走空”的朴素理念,阿爸将那两本书带回家,打算扔茅房里用来擦屁股。
从来没有念过书的王渊,突然指着佛经说:“大方广佛!”
阿爸一头雾水,问道:“什么大方广佛?”
王渊指着书籍封面说:“这书叫《大方广佛华严经》,是一本佛经。”
整个山寨也就刘木匠识字,阿爸立即抱起三岁的王渊,拿着两本破书去问个究竟。
刘木匠是从贵州城(即贵阳)逃来的匠户,也算见多识广了。他可不相信什么生而知之,翻开经书道:“王二,你说你认识字,给我读一遍看看。”
王渊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,脑子里突然涌出无数信息。有些文字跟他记忆中长得不一样,但连蒙带猜也能读出来,当即指书诵道:“如是我闻:一时,佛在摩竭提国阿兰若法菩提场中,始成正觉……”
刘木匠愣了愣,问阿爸:“王全,真不是你教的?”
阿爸也迷糊了,挠头道:“我大字不识几个,连儿子都是请你帮忙起名,哪里认识什么佛经?”
刘木匠看看王渊,又看看经书,复再看向王渊,突然生出大恐惧,跪地磕头道:“草民刘汉,不识得佛陀转世,请菩萨老爷千万不要怪罪!”
从此,王渊成了山寨里的风云人物。
可惜,也仅此而已,因为翻遍山寨就找不出几个信佛的。他们信的是五显神,顺便还搞一下图腾崇拜,隔三差五戴着面具跳傩舞祈灵。
山寨名曰“黑山岭寨”,并非土匪窝子,而是贵州的生地番寨。
既不隶属于卫所,又在土司直管之外,这样的地方被称为“生地”。贵州全境到处都有“生地”存在,住着各种各样的少数民族,说白了都是大明朝的化外之民。
而王渊所在的黑山岭寨又不同,这是一个“穿青寨”,里面住的全是“穿青人”!
青即黛,远山如黛,通俗来讲就是青黑色。
寨子里汉人和土人混居,他们既不被外界视为汉人,又不被各族土人所接纳,于是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族群。
他们采集山中矿物颜料,喜欢把衣服染成青黑色,以显示自己跟汉人(蓝衣)和土人(素衣)的区别——穿青人由此得名。
这种族群在云贵地区很多,构成来源五花八门,甚至延续到几百年后。虽然没有被正式认定为民族,但他们在新中国的一、二代身份证上,民族栏分别写着“青族”和“穿青人”。
在明朝中期之时,已经有了“穿青人”的称谓,但日常叫法是“里民子”(僚人后裔)和“土人”(有别于土家族),甚至被误认为隶属黑苗族群。
……
转眼又是数年过去,王渊已经十岁,他越来越喜欢发呆了。
关于前世的记忆,变得更加清晰深刻。
甚至,王渊还有了成年人的思维模式,非常确定自己是穿越过来的。
只不过跟其他穿越者相比,他穿得实在有些惨。既非王侯将相之家,也非富贵豪强之族,好歹穿个清白良民也行啊,这他娘的投胎到蛮夷番寨是什么鬼?
连正经户口都没有,怎么参加科举考试?
如果不去参加科考,又怎么在大明朝出人头地?
即便是到外面闯荡,也得把户口问题解决,总不能一直窝在大山里,就此老婆孩子热炕头吧?
那也太丢穿越者的脸了!
这天傍晚,阿爸和大哥打猎归来,阿妈背着妹妹正在盛饭。
阿爸叫王全,贵州前卫逃亡军户。
阿妈王姜氏,西边大苗山里的苗女。
王姜氏一共生了五胎,碍于落后的医疗条件,一子难产夭折,一女半岁夭折。只剩下大哥王猛,老二王渊,还有个没来得及起名字的小妹。
碗是粗陶碗,还缺了几道口子,筷子也是随便用木头削的。
饭是红米粥,由高粱掺杂麸子熬成,口感和味道都特别糟糕。菜就更不讲究了,一大碗野菜汤,还扔了些鱼腥草进去调味。
今天阿爸和大哥的收获还行,猎到了一只野兔、一只松鼠,明天就能有肉吃了。
见王渊迟迟没有动筷,阿妈王姜氏问道:“渊哥儿,你怎么不吃?”
大哥王猛笑着接腔:“是不是打猎没叫上你,闹性子不高兴了?”
阿爸王全颇为自豪地说:“渊哥儿练得一手好箭术,力气也大得吓人。等再过几年,身体长壮了,肯定是一等一的好猎手!”
“那当然,阿弟射箭比我还准,上次一箭射中了山鸡的眼睛。”王猛咧嘴傻乐。
家庭气氛非常融洽,王渊也忍不住笑起来。但他很快又收起笑容,正色道:“阿爸,阿妈,大哥,我想读书!”
全家都不出声了。
好半晌,王姜氏才说:“渊哥儿,家里没钱。”
王全摇头道:“有钱也读不成书,方圆几十里连个社学都没有,只有土司老爷自家办的宋氏族学。别说我们无籍山民进不去,就连山下的编户良民都不收,那里只准宋氏子弟进学读书。”
王渊说道:“阿爸,阿妈,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。读书不一定要进学堂,有老师就可以了,在家里读书也是一样的。”
王全还是在摇头:“寨子里就刘木匠识字,虽然你们哥俩的名字,就是请他帮忙起的。但他也是个半桶水,怎么有资格给人当老师?”
王渊笑道:“山上没有,山下有啊,请一位先生上山就行了。”
“请先生很贵的,把我们卖了都凑不齐。”王姜氏提醒道。
王渊一步步说出自己的计划:“扎佐驿的官道上,是不是经常有流犯和贬官经过?”
王猛点头道:“是很多。”
王渊继续说道:“这些流犯和贬官里面,是不是有人读过书?是不是可以请来当老师?”
王猛恍然大悟,猛拍自己的大腿:“对啊,抢一个上山当老师就成,还是阿弟你的脑瓜子好使!你太聪明了!”
脑瓜好使的王渊,连忙纠正道:“大哥,是请,不是抢。”
002【土匪式拜师】
在明朝的两京十三省当中,贵州省的地域面积最小,但沿途驿站却密密麻麻。
由于贵州的汉人比例非常低,而且到处是崇山峻岭,朝廷统治贵州的核心思想,便是“固守一线之地”。
只要掌控了由驿站组成的交通线,就能在地形复杂的贵州省,迅速调兵镇压叛乱。
从成化年间开始,贵州的驿站就渐渐荒废了。
英宗朱祁镇搞出个土木堡之变,北边数省打得一塌糊涂。等把北边局势稳定,又忙于镇压荆湘流民,根本无暇顾及云贵地区。
贵州的土司们回过味儿来,一个个不再把朝廷放在眼里。
就连以忠诚著称的水东宋氏,都开始阳奉阴违隔绝信息,与水西安氏一起刻意荒废驿站。从巴蜀、湖广进入贵州的路线就三条,两家土司默契联手,直接把三条交通线的始发段给掐了。
王渊所在的扎佐长官司,正是水东宋氏地盘。
下辖扎佐驿早已空无一人,驿站的房屋都塌了,墙角野草长得比人还高。
但贯通驿站的官道仍在使用,经常有客商或流犯从此经过。相较于中原地区,贵州的官道非常狭窄,而且各种上山下坡,陡峭路段甚至得趴着爬上去。
暮春时节,风和日丽。
官道上远远来了三人,其中两人是押解官差,剩下一个当然是流放犯人。
洪武大帝朱元璋虽然酷烈,但只要不是贪污舞弊,各种刑法都搞得很人性化。整个明朝数百年,判了流刑基本都可以降为徒刑(劳改)——只有摊上大事儿才会真正流放。
沈复璁就摊上大事儿了!
沈复璁,字慰堂,绍兴府余姚人。
他十七岁就考中秀才,可到了二十七岁还是秀才。一怒之下,自诩满腹经纶的沈复璁,迫于生计给知县当了幕宾。
幕宾即师爷,他生于绍兴府,还是个绍兴师爷!
那位知县一路升迁,竟然做到了知府,连带着沈师爷也水涨船高。后来知府调去做京官,顺手使钱帮沈复璁安排,为他捞得个末流佐官来当。
去年夏天,弘治皇帝驾崩,正德皇帝朱厚照上台,大太监刘瑾开始上蹿下跳。
沈复璁辅佐的主官是个清流,头脑发热跟刘公公对着干。可惜清流也贪啊,被刘公公反手查出窝案,手里的财源被太监弄走不说,连带着沈复璁这个佐官也被撸掉,而且还判他个流放三千里——万幸没被抄家。
看着远处的崇山峻岭,想到今后的流放生涯,沈师爷一声长叹:“我的命好苦啊!”
两个解员(押送人员)也停下来,一人站着喝水,另一人拎着枷板说:“沈大老爷,你就别叫苦了,连枷都没给你上。我们兄弟才苦,要陪你走上几千里,还不知哪年哪月能回去。”
沈师爷不但没闭嘴,反而愈发悲凉,掩泪哀嚎道:“想我沈慰堂,五岁识字,八岁能诗,十七岁中秀才。可恨那考官不识文章奥妙,次次让我乡试落第,竟连个举人都考不上!好不容易遇到恩主,屈身弃学为幕宾,蹉跎半生才捞到个末流佐官。我就当了两年官啊,末流的芝麻小官,居然也能牵扯进朝堂之争。现在又要被发配云南,那是给人待的地方吗?我命好苦啊,苍天在上,求你开开眼吧!”
两个解员被烦得不行,要不是把人送到之后,回去还能在家属那里领赏钱,他们多半就一刀把这二货给砍了。
沈师爷的幺蛾子还没闹完,突然开始朗诵苏东坡的作品:“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。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!”
终于有个解员不耐烦了,摇晃着手里的枷板说:“州什么州,快点赶路,不然就把枷给你套上!”
沈师爷终究还是选择从心,磨磨蹭蹭继续赶路,边走边说:“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吾非感叹自身遭遇,而是感叹这泱泱大明,失了一个经天纬地之奇才……”
三人没走多远,便看到个小孩站于道旁。
那孩童穿着黑衣黑裤,满身补丁,脚踩草鞋。腰上悬着一把土弓,背上挂着一囊箭矢,箭翎乱糟糟的明显属于自制武器。
正是王渊!
流犯、贬官不是天天都能碰到,阿爸和大哥蹲守几天便作罢,毕竟他们还要忙活家里的生计。
堵截官道这种小事,只能劳烦王渊亲自来操办。
王渊朝着三人抱拳行礼,用贵州官话说道:“三位且慢走,小子有事请教。”
沈师爷勉强能听懂这种方言,当下感觉颇为稀奇,也不等两位官差表态,便笑着说:“小娃娃,你有什么要请教的?”
王渊再次抱拳:“敢问阁下,可曾进过学?能不能做八股文章?”
沈师爷哈哈大笑:“我沈慰堂十七岁便考中秀才,你居然问我会不会做八股……”笑到一半,他突然变了脸色,惊慌道,“你想干什么,为何用弓箭指着我?快快把弓箭放下!”
“就是你了!”
王渊弯弓搭箭,悠然立于官道,对着三个成年人说:“麻烦配合一下,打劫。”
“哈哈哈哈!”
两位押解官差被逗乐了,其中一人笑道:“你才几岁大啊,断奶没有?小小年纪就敢学人出来劫道。”
“嗖!”
一箭射出,把那官差的帽子射掉了。
所谓人狠话不多,王渊用实际行动,告诉对方打劫是件很严肃的事情。
“大胆!”
在那个官差被吓懵时,另一个官差突然拔刀。谁知刀身刚刚出鞘两寸,王渊又是一箭射出,正中那官差的虎口,右手鲜血直流已经握不住刀。
王渊对准其头颅,眯眼冷笑:“还要我射第三箭吗?”
被射掉帽子的官差终于回过神来,震惊于王渊的神射,色厉内荏道:“小娃娃,你可知劫杀官差是什么罪名?”
王渊直接呛回去:“到了贵州土司地界,别说只是小小官差,大明首辅来了我也照杀不误!”
两个官差瞬间无语,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。
自从成化朝以来,贵州卫所制度就逐渐败坏,日常叛乱还需要当地土司摆平。
更扯淡的是,贵州地界与四川、湖广犬牙交错,有时候几百人揭竿造反,也就流窜个百八十里地,便需要三省一起出兵才行。
各省之间互相推诿,都说是对方属地有叛乱,闹到最后是谁都不想管,竟得劳烦兵部来搞协调工作。
在这种情况下,朝廷对贵州自然得过且过,弄死个把官差还真没处说理去。
王渊继续下命令道:“犯人留下,你们可以走了。”
“不抢银子?”两位官差颇为惊讶,随即喜出望外。
王渊道:“要人不要钱。”
“你早说啊!”
“小兄弟,那我们哥俩就先走了,你手稳些别把箭射出来。”
两位官差立即转身跑路,回去可说自己被打劫了,随便弄点伤出来便能敷衍了事。
只剩下沈复璁傻站在那里,一脸懵逼表情,猛然朝着二人背影大喊:“别跑,快回来!你们跑了我怎么办?”
两位官差顿时跑得更快,才不管沈师爷还没上车。
沈师爷气得直跺脚,硬着头皮挤出笑容,讨好道:“小兄弟,我就一个流犯,身上没什么值钱物品。不如……”
王渊笑问:“不如怎样?”
沈师爷审时度势,低声哀求道:“不如高抬贵手,把我也放了吧。”
王渊没有正面回答,而是指着三十步外的一棵大树:“先生,看到那棵树了吗?”
沈师爷点头说:“看到了。”
王渊弯弓搭箭:“且注意树上那只老鸹(乌鸦)。”
沈师爷患有轻度近视,定睛仔细观察,也只能看到一小团黑影。但见王渊一箭射出,那团黑影立即掉落,这箭射得又快又准,乌鸦连做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。
“好箭法!”沈师爷拍马称赞。
王渊问道:“你跑得过我手中利箭吗?”
沈师爷连连摇头:“跑不过。”
王渊终于收起弓箭,复又欠身作揖,显得彬彬有礼:“既然跑不掉,那就认命吧。先生,请跟我回山。”
“回山?”沈师爷还是闹不明白。若劫他的是个彪形大汉,还有可能绑回山做军师,毕竟《水浒传》里就那样写的,但问题王渊只是个小娃娃啊!
王渊安慰道:“先生且莫怕。我只是想读书而已,无奈家贫请不起老师,希望先生能跟我回山,教我那些可以做官的圣人大道理。至于刀兵相见、吓退官差,只是在表达我的一点诚意。”
“闹半天你就是想拜师?”沈师爷在感受到诚意的同时,也感到无比荒谬和愤懑。
贵州这蛮夷之地,连拜师都如此简单粗暴,表达诚意的方式更是直截了当!
003【民风淳朴穿青寨】
沈复璁毕竟当了多年师爷,追随知县一路升迁至知府。在短暂懵逼之后,发现没有生命危险,他迅速就思维冷静下来。
沈师爷两个眼珠子乱转,带着讨好的语气说:“小兄弟,我有些天没开荤了。要不,我把那只老鸹捡来,拿回去烤着吃?老鸹肉挺多的,不能平白浪费了。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?”
“可以。”王渊顺口答应。
沈师爷立即小跑过去,在捡起乌鸦的时候,悄悄回头打探情况。却见王渊不知何时跟了上来,正笑眯眯的看着他,吓得瞬间打消逃跑念头,捧起射鸦箭矢说:“小兄弟,我帮你把箭也捡回来了。”
“多谢,”王渊收箭回囊,态度恭敬道,“先生,请上路吧。”
沈师爷想要借口大小便,又觉得这种计谋太低级,对方肯定不会轻易上当。他开始一边走路一边套近乎:“鄙人姓沈,名复璁,字慰堂。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?”
“王渊。”王渊答道。
“好名字,”沈师爷运转着马屁神功,赞道,“令尊为你取一个‘渊’字,实乃寄予了大期望。唯天下至诚,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,立天下之大本,知天地之化育。夫焉有所倚?肫肫其仁,渊渊其渊,浩浩其天。”
王渊还真没听过这几句古文,好奇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请先生指教一二。”
沈师爷就怕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。他见王渊居然吃这套,连忙高兴的说:“这几句话出自《中庸》。意思是只有至诚之人,凭借仁爱之心、聪明才智、美德善行,才能制定法则、树立根本,掌握天地万物造化的道理。小兄弟,你明显就是至诚之人。小小年纪就立志向学,而且如此聪慧,长大了必定成为经天纬地之才!”
王渊顺着对方的马屁,乐呵道:“真的吗?我也这么认为。”
沈师爷可劲儿忽悠,给王渊画大饼道:“小兄弟,以你的天赋才智,再加上我的悉心教导,考科举当大官犹如探囊取物。等你当了大官,你都想做什么?”
王渊也不揭穿对方把戏,跟着装傻充愣:“等我做了大官,就给阿爸阿妈修大房子。再买几头牛耕地,每天都大鱼大肉,肉里要放好多盐,不放盐实在没味道!”
“哈哈哈哈!”
任你如何天资聪慧,任你如何箭术通神,还不就一个边陲蛮夷孩童?眼窝子太浅,这辈子也就那么点追求了。
沈师爷大笑不止,心中愈发鄙视,赞道:“小兄弟,你好有志气!”
王渊一脸的天真无邪,歪着脑袋问:“先生,是不是考上秀才就能当大官了?”
沈师爷摇头说:“那还不行。考完了秀才,还得考举人,考中举人就能当官。你尽管放心,别的地方我没把握,在贵州肯定能让你中举的!”
“为什么呀?”王渊活像个好奇宝宝。
沈师爷露出发自真心的不屑笑容:“贵州蛮荒之地,能有几个读书人?连正经的提学官都没有,连自己的乡试都不设,还得跑去云南蹭人家的考场。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学习,定能在一群土人当中脱颖而出。”
王渊惊叹道:“先生真是太厉害了!”
沈师爷开始满嘴跑火车:“以前我给知府当幕宾,随口指教了几句知府公子的八股文章。你知道考成什么样吗?二榜进士第四十七名!”
“才四十七名啊。”王渊似乎有些失望。
沈师爷不高兴了:“四十七名怎么了?那可是二榜进士!”
王渊拍胸脯说:“要是我去考,肯定进头榜。”
呵呵,你一个山野莠民,怕是连县试的资格都没有,居然还想着做头榜进士。
沈师爷满肚子讥讽腹诽,却继续糊弄道:“放心,有机会的,肯定让你考头榜。考出来当大官,天天都能吃肉,想买几头牛就买几头牛。”
王渊美滋滋的说:“先生,等我当了大官。买三头牛,就送你一头;买十头牛,就送你三头。”
沈师爷掐指一算:“怎么还变少了?”
王渊挠头道:“没少啊。我平时下山买大肉饼,都是三文一个,十文三个,可实惠了。”
不就扯淡吗?
老子也会!
在接下来的路途当中,一老一少,谈笑甚欢,师生情谊,感天动地。
沈师爷并无任何逃跑举动,以免失败了被王渊一箭射死。既来之,则安之,先把小娃娃哄高兴,再跟其父母搞好关系,今后有的是机会从容脱身。
一直行进大半日,两人终于回到山寨。
沈复璁沿途观察情况,以确定今后的逃跑路线。他发现此地森林密布,只有靠近山寨的地方,才有许多被开垦出的农田,而且大都种植着抗旱耐贫的高粱。
山寨里也没啥围栏高墙,民房皆沿山势而建,错落参差,不成规则。
进了山寨,王渊突然停下抱拳,正色道:“先生,咱们已经讲了一路笑话,就当是联络师生感情。希望先生今后待我以诚,不吝教导,它日弟子必定报答师恩!”
刚才是在讲笑话?
沈师爷的笑容瞬间僵住,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侮辱,愤然道:“合着从扎佐驿到这里,你一路都拿我逗闷子呢?”
王渊反问:“先生不也如此吗?”
沈师爷顿时语塞。
王渊又说:“先生也别急着逃跑,山里到处是野兽。说不定你走半路上,就冒出什么豺狼虎豹,死无全尸那是常有的事情!”
沈师爷似乎没听出话中威胁之意,迅速由怒转笑,打着哈哈说:“小兄弟,你实在多心了。我观此地民风淳朴,犹如世外桃源。若可整日悠游山林,对月高歌,岂不美哉,又怎会想着逃跑呢?”
话音刚落,身后突然传来欢呼声。
却见几个穿青寨民,扛着一位少女,欢天喜地的回到寨中。那少女不断挣扎,显然并非情愿,多半是被人掳上山的。
沈师爷惊道:“你们还绑架妇孺?”
“不是绑架,是抢亲,看其服饰穿着,应该是一位僚人女子。”王渊也感到非常无奈,因为他的阿妈就是被抢上山的。
穿青族群一般都比较封闭,近亲结婚极为普遍。
但这个寨子有些不同,主要是汉人比例非常高,顶多也就允许表兄妹结婚。每当有光棍讨不到老婆时,便呼朋引伴下山劫掠,遇到落单少女就直接扛回来。
不止穿青人这么做,西边的彝人部落,东边的侗人部落,同样流行下山抢亲。大家不光抢女人,有时候还抢男人——所以,男孩子出门在外,也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。
如此陋俗,王渊暂时无力改变。
沈师爷被吓得够呛,好半天憋出两声干笑,阴阳怪气道:“呵呵,果然民风淳朴,令鄙人大开眼界。”
王渊摇摇头:“先生,请跟我来,我带你去见寨主。”
寨主名叫方阿远,其先祖是山寨的开创者之一。
元成宗时期,云南有个“八百媳妇起义”,蒙古朝廷为了平叛,在贵州大肆征收钱粮和徭役。一时间,各地土司揭竿而起,把贵州全省打成一锅粥,方家先祖就是在那时逃到黑山岭定居的。
寨主方阿远的身上,流淌着汉人、苗人、僚人、土家、仲家等各族血液,是一个拥有复杂基因的穿青人。(注:仲家即壮家、僮家,是壮族和布依族的前身。)
由于穿青人不被汉人和土人接纳,因此内部非常团结。并且,他们乐于吸收新鲜血液,毕竟人多力量大,才能免遭周边势力欺负。至于土地,山上到处都是,新人来了自己去开荒就行。
沈师爷很快得到寨主认可,正式成为穿青寨的一员。
在问明情况之后,寨主方阿远还警告沈复璁:“沈先生,你一个小小的流犯,即便逃下山报官也没用。很有可能,土司老爷还把你抓了当奴隶,不如留在寨里给王二做老师快活!千万别干破坏山寨的事情,被我抓住就一刀剁了喂狗!”
“那是,那是。”沈师爷连连赔笑,毫无文人风骨。
王渊复又领着沈师爷回家,阿爸和大哥外出未归,只有阿妈背着妹妹在干活。
王渊在门口大喊:“阿妈,我把老师请回来了!”
王姜氏连忙放下手中活计,出来迎接道:“先生快请进,我给你倒碗水喝。”
穿青寨的日常用语是贵州官话,沈师爷完全能够听懂。他见王姜氏热情有礼,顿时生出巴结讨好之心,以期未来借助这个妇人逃离匪窝。
“多谢大姐!”沈师爷彬彬有礼道。
王姜氏笑道:“这是烧开的凉水,渊哥儿说喝了不会生病。”
沈师爷本想继续说些奉承话,结果瞟到王姜氏的腰间,居然斜插着一把短刀。顿时心头暗叫“苦也”,这化外蛮夷之地,妇人也不是好招惹的啊!
王姜氏又回到里屋,拿出一把色彩斑斓的羽扇:“先生,我听说汉家的读书人喜欢扇子,就自己用孔雀翎做了一把。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,这把扇子就当渊哥儿的拜师礼,希望你不要觉得太寒酸。”
“此扇极美,大善!”
沈师爷这次没有说谎,他确实喜欢这把孔雀羽扇。
王姜氏的手艺精湛,又是王渊定的造型,不但有色彩绚丽的羽毛,还坠了颗狼牙做穗子,放在中原或江南肯定能卖好价钱。
王姜氏热情招呼一阵,便带沈师爷去隔壁,指着两间茅草屋说:“这是给先生准备的房子,平时不用自己开伙,跟我们一起吃就可以。先生赶了远路,肯定累坏了吧,你先进屋休息,到吃饭时我再来唤你。”
“有劳大姐!”沈师爷抱拳道。
王姜氏自去忙活家务,王渊却站在茅屋前,心情愉悦的练习箭法。若有人敢偷偷开溜,他也会忍不住把箭射偏,一箭射死了也说不太准。
沈师爷听着外头的弓弦声,再看看屋内简陋陈设,回忆自己前半生遭遇,联想自己后半生光景。只觉心如死灰,不禁悲从中来,捶手顿足,挥泪长叹:
“呜呼,苍天无眼,吾何至于此也!”
004【老师,我又会了】
绍兴师爷名满天下,那是我大清的事了,明朝时期并未真正兴盛。
如果有人当面把沈复璁称为师爷,咱沈师爷必定勃然大怒。
因为在明代中期,“师爷”还特指地位较高的老师。而追随主官出谋划策者,则称做幕僚、幕友或幕宾。
不过,幕宾当中也有师爷,工作内容非常繁杂。
比如雇主喜欢下棋,那师爷就传授棋艺,并且陪雇主下棋耍乐。或者雇主喜欢吟诗作对,那师爷就陪雇主钻研文学。更甚者,雇主如果喜好女色,那师爷就带雇主逛窑子,偶尔还进献一些房中之术——说白了就是文艺帮闲。
另有一些佼佼者,亦捉刀为雇主起草文书,或者兼职教授其子弟的功课。后来幕宾与师爷的混淆融合,也源于这种当家庭教师的幕宾,又称西席或西宾。
沈复璁自视甚高,给自己的定位是谋主,又怎屑于跟帮闲、文书、家教为伍?
其实,根本没啥区别,只是幕宾内部自有的鄙视链而已。
沈复璁也经常陪恩主下棋,也跟恩主一起逛过窑子,来往文书更是由他全权负责。但他的真正作用,是为恩主解决实际问题,通俗来讲就是狗头军师一枚。
十多年的幕宾生涯,养成沈师爷好逸恶劳的习惯。他只负责出主意,每天好吃好喝供着,具体行动则由其他人跑腿。
现在来到黑山岭寨,沈师爷感到非常不习惯。
别说以前了,就连他被囚禁期间,随便使点银子,也能天天喝上小酒。在这破山寨却整日高粱粥,还夹杂着难以下咽的麸子,而且一天只吃两顿饭,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!
关于一日两餐的回忆,对沈师爷来说太过久远,还停留在他立志科举的青春岁月。
早晨时分,太阳都晒屁股了。
沈师爷穿着一套蛮夷短衫,披头散发卧于茅草床上,端着粗陶碗喝清水,自怨自艾朗诵诗歌:“无花无酒过清明,兴味萧然似野僧。这寨子里酒也没有,不知还要捱多久。可怜我那第七房小妾,刚纳不足旬月,便要忍受闺思之苦……不对,吾妻袁氏一向蛮横,家中美妾怕是早被她赶出门了!”
“咚咚咚!”
敲门声响。
沈师爷都懒得坐起来,躺床上问:“何事啊?”
外边传来王渊的声音:“先生,你已经修养三天,该正式教我读书了吧?”
沈师爷随口敷衍道:“吾身患顽疾,没有一年半载恐难痊愈。”
“哐!”
一声巨响,房门直接被王渊踹开。
沈师爷像是被踩尾巴的狗,惊得从床上跳起,慌张道:“你欲作甚?”
王渊立即弯弓搭箭,眯眼冷笑道:“小子家贫,没有多余米粮。既然先生身患重病,那就没必要浪费粮食了,我这就送先生上路归西!”
“慢着!”
沈师爷连忙下地活动腿脚,胡乱拍打自己的身体,做出一副惊喜模样:“奇哉怪也,我身上的怪病竟无药而愈了,想必是山寨里的高粱粥格外养人!”
“是吗?那我恭喜先生大病得愈,”王渊把玩着手中土弓,笑问道,“但先生刚刚病好,有没有精神教我读书呢?”
“有有有,我精神好得很,”沈师爷一阵赔笑讨好,又装模作样的叹息,“唉,我也想教你读书。但苦于没有书本,也没有笔墨纸砚,这让我如何教导?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!”
“先生,请跟我来。”王渊早有准备。
沈师爷手持羽扇,悠然踱步,嘬着牙花跟随王渊出门。他吃定了王渊家中贫苦,没钱购买笔墨书本,那就不是他的错了。
王渊回屋搬来一块黑板,是请刘木匠刨平钉楔的木板,再用山中生漆混合沙粒抹匀。
“粉笔”就更好找了,黑山岭属于喀斯特地貌,漫山遍野的石灰岩,烧制加水便能得到熟石灰。
对于工程狗而言,这些都不是事儿,仔细思考实验便能搞定——由于火焰温度不够,肯定无法大量烧制高纯度生石灰,但把石灰岩敲碎了再少量煅烧,用来做粉笔已经绰绰有余。
王渊拿出粉笔,指着黑板说:“先生,木板为纸,石灰作笔。请将文字书于黑板上即可。”
沈师爷估计也闲得蛋疼了,居然感觉很有趣。他稍作尝试,便笑呵呵说:“嘿,还真能用于书写。”
就是有点擦不干净,无论怎么擦拭,都像在黑板上蒙了一层白灰。
只能说,勉强可用。
沈师爷一肚子坏水儿,居然还想着坑人报复。他故意不从横竖撇捺等基础教起,只随手写下几个字,便指着黑板道:“我先教你《三字经》。人之初,性本善,先学这六个字,学好了再教其他的。”
“人之初,性本善。先生,我会了。”王渊看了一眼,发现这六个字的简繁体相同。
沈师爷笑道:“会读还不够,要会写才行!”
王渊拿着粉笔,把六个字写出:“先生,我确实会了。”
这他娘就会写了?
沈师爷有些搞不清状况,连忙把黑板上的文字擦掉,说道:“不仅要照着写,还要能默着写。”
王渊满脸笑容,又写了一遍。
怎会如此?
沈师爷瞬间懵逼。
汉字有着复杂的书写系统,连横竖撇捺都没掌握的初学者,瞬间学会六个汉字实在匪夷所思。
“咳咳!”
沈师爷咳嗽两声,以掩饰自己的惊讶,又写出“性相近,习相远”,故作平静道:“刚才的六个字太过简单,大部分孩童都能一学就会,我再教你这六个更复杂的字。”
这六个字当中,有两个字繁简体不一致。
王渊认真牢记写法,很快便说:“先生,我又记住了,我默写给你看。”
当王渊再次把字写出,沈师爷已经彻底愣住。他像看怪物一样死盯着王渊:“你不会又在拿我逗闷子吧?你以前肯定学过!”
“真没有。”王渊答道。
没学过才怪,对于这种说法,打死沈师爷都不信。
沈师爷开始搜肠刮肚,想出一首颇为生僻的唐诗。别说蛮夷之地的孩童,就连许多生员都不知道,当即写下这首诗说:“做学问讲究天赋。你要是能在一炷香之内,把这首诗背诵下来,并学会如何书写,那就有考科举的天赋。如果学不会,还是趁早放弃吧,你我也能好聚好散。”
【沧海十枝晖,悬圃重轮庆。蕣华发晨楹,菱彩翻朝镜。
忽遇惊风飘,自有浮云映。更也人皆仰,无待挥戈正。】
沈师爷纯属故意恶心人,放着更简单的俗体字不写,全部使用最复杂的正体字。
如此做法,导致全诗四十个汉字,有十二个都简繁体不同,笔划也特别繁复,这让初学者怎么快速掌握?
王渊在看到这首诗的瞬间,心里就忍不住吐槽:我信了你滴邪,这个糟老头子坏滴恨!
沈师爷见到王渊的表情,感觉无比畅快得意。从两人认识到现在,他一直都在吃瘪,现在总算戏耍了这个孩童一回。
与此同时,沈师爷又莫名悲哀,想他沈慰堂半生自负,居然沦落到跟一个孩子较劲。
太丢人了!
王渊也不拆穿对方的把戏,只认真求教这首诗的含义,然后开始学习背诵。不到一炷香的时间,他就把唐诗默写出来,笑道:“先生,我又会了。按你刚才的说法,我应该有考科举的天赋吧?”
沈师爷瞪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,喃喃自语道:“怎会如此?怎会如此?难道真有天生的读书种子?”
直到此刻,沈师爷终于开始正视王渊,他之前一直把王渊读书当成笑话。
连户籍都没有的蛮夷孩童,考科举不是笑话又是什么?
但现在嘛,或许真有那个可能。
不过,即便王渊表现出惊人天赋,沈师爷已经打心底接受这个学生,他仍旧不愿意轻易服输,因为此事关乎一个做老师的尊严。
沈师爷选择继续摆谱,把字体缩得很小,将整本《三字经》写在黑板两面,又教读了几遍,扔下粉笔说:“你自己慢慢看,我去屋里睡个回笼觉,等你可以完全背诵默写了再来找我。”
这种教学方法,纯属放羊散养,根本没有系统可言,换成其他孩童绝对给整糊涂,甚至因此放弃读书的念头。
但王渊却非常满意,真要从横竖撇捺学起,他反而会感觉枯燥和不耐烦。
其实,沈师爷把这当成一种考验,心想:你这样都能把《三字经》掌握,那我就收你当学生又如何?
一千多字的《三字经》,再加上熟记繁体字,王渊只用了两天时间便搞定——上辈子怎么也是985、211的学生,背《三字经》可比背考研资料容易多了。
两天之后,王渊再次找到沈复璁:“先生,我已经能背诵默写了。”
“真学完了?”沈师爷吃惊道。
虽然沈复璁对此颇为期待,但王渊的速度还是让他惊叹。
(点击下方免费阅读)
关注小编,每天有推荐,量大不愁书荒,品质也有保障, 如果大家有想要分享的好书,也可以在评论给我们留言,让我们共享好书!